是此生无憾了?”我默看着他:“日后这份情,我会还上。”他又一笑,扶着桌角站起身:“走吧。”

    自这句话,他再没和我多说一句。直到上了马车,才低声对外边人说了两句话,一路沉默着到了府宅后门处,他才示意我以风帽遮住大半张脸,我依着他的话戴上风帽,待到再抬头,才发现他仍旧是盯着我。

    “有何遗漏?”我挑起风帽看他。他摇头:“想起年少时,国子监内你也是如此装束。一晃竟是这么多年了。”我心头一酸,拉下风帽彻底遮上了眼。

    再有不忍,也要断,也要伤。

    他们兄弟间有一个皇位就足够刀兵相见,我不想再成为另一个仇恨。

    自她下嫁后,这还是我初入她的宅子。

    我不忍看四周花团锦簇,流水潺潺,只低头紧跟着李隆基的脚步,随着前面提灯笼带路的人,渐入了被锁着的院子。

    门口守着的人见了李隆基都立刻躬身行礼,低声齐唤郡王,他只吩咐拆锁,侧头对我道:“快去快回,我在外等你。”我看他神色,知他不想入内,便颔首快步走了进去。

    院中极安静,几乎没有人走动的声响。

    我站在房门前,犹豫了很久,才轻推开。没有任何灯烛的火光,半室灰白的月色,半室却是漆黑一片。我只看了一眼四周被砸碎的物事,就有些脱力,生怕再走入见到的也不过是一具冷尸,过了很久,才出声轻唤了声仙蕙。

    “姐姐?”她的声音从里间传出来,我应了声,这才有了些气力走进去。她似乎想站起来摸索什么,却忽然又停下来:“算了,不让你看我现在的模样了,地上很乱,你慢些走。”一字一句都很清晰,除却声音的喑哑无力。

    眼前渐适应了黑暗,我才看见她斜靠在床边,似乎在对着我笑。这样的阴暗角落,竟像是她已经去了,恍惚在黄泉畔看着我,心越跳越慢,脚下却没有停,直到走到她身边坐下,握住她的手,才惊觉手心已都是冷汗。

    “皇祖母已下了这样的圣旨,也只有姐姐敢来见我最后一面了,”她也握住我的手,冰得渗人。我喉头发涩,一瞬涌出泪来:“你喊了我十余年的姐姐,我却也只能做到如此……”话哽在喉,纵有再多的愧疚,也只能再咽回去。

    这一生她总是笑着的,只恨着皇姑祖母一人,总好过被所有亲人背叛。

    “已经足够了,自降旨以来,总算是有人来看看我了,”她低头,“这么多年我太如意了。父王母妃重回太初宫,亲兄姐能常伴在一起,虽难忤逆皇祖母放下了张九龄,却也得了另一段好姻缘。那年我下嫁时哭得几乎没命,夫君手足无措哄了整夜,时至今日却也不明白我是为何哭得那么惨,想想真是傻,”她轻抚着隆起的小腹,小声笑,“姐姐从来都是先知,那一年在龙门山上的话终是应验了,只可惜了这孩子。”

    她说的断断续续,我却听得字字诛心。

    过了许久,我才握紧她的手,想问她可有什么心愿。可话到口边却发现如此可笑,一个女人这一生最重要的夫君孩儿,都会随她一道被赐死,还有什么?她还能有什么牵挂?

    她闭上眼,缓缓地抱住我的腰。

    很瘦的身子,就这样缩在我怀里,从轻微的呜咽声,到最后几乎是撕心裂肺的哭声,填满这屋子的每个角落,直到最后几乎喘不上气,才说:“替我告诉成器哥哥……我会阴间等,等着他登上皇位,只有他才能让李家真正太平。”

    “好,”我眼前早已模糊成一片,紧咬着唇不忍让自己哭出声,只紧搂着她,低声道,“我会帮他,帮他完成你的心愿。”

    外边似乎有人在唤着我名,可她仍旧抱着我不肯松手,我也就这样任由她抱着,听着那一声声的永安,像是被人生生抽着筋,剜着肉。

    永安永安,究竟这名字能保谁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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