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人,甚至连将领都命令我这个士兵以带有偏见的目光看待对方,我是否该这么做?

    你们会说,这不是偏见,因为这是来自广大人民群众的思想。又或者你们说,这是摆事实,讲道理的结果。我读的书不多,不会摆些伟人的例子,但我能问问广大的群众,你们是亲眼看到的真相吗?你们是亲耳听到的证据吗?哪怕你们亲眼看到,也只明白一个人死了,却不清楚他究竟是自杀还是他杀。

    我们的民众,我们的正义者们,起哄所能做的唯一的事,就是将失败者的失败扩大,成功者的成功昭著。而受害者有时并非失败者。

    ……

    一个社会带给人的压力究竟有多大?它能先影响这个人的家庭,再影响这个人的工作,最后彻底摧毁这个人。

    哪怕我在沈晾身边整整九年,我也无法体会他所承受的那种压力。但是我在赶向沈英英别墅的路上有一段时间体会到了那种压力。

    如果我选择的是错误的怎么办?如果他的确是个杀人犯,而我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帮凶怎么办?如果我的疏忽和轻信导致我没有见到我所亏欠的战友最后一面,也导致了更多人的死亡怎么办?

    我在那一段时间意识到,我抛弃的东西是整个人性和社会给我的名誉。这样的选择太过艰难也太过痛苦,而沈晾一直反复面临无数次这样的选择。最后他选择杀死自己,杀死吴不生。

    “亚法曾对犹太人说,让一个人替众人去死是合算的。”这句话我在吴奇的录音带里听到过,现在我明白,这也是沈晾的选择。他们都做了同一个选择,我决定不能让他们的牺牲白费。

    ……

    他离世之后我学了不少东西。英语,拉丁文,写作……我还看了不少书,都是他柜子里的。他的电脑里有一些影片,我也统统看了一遍。我经常想,如果我早一点做这些事,会不会更明白他的内心一些,会不会在做决定时不那样犹豫,会不会在他赴死前让他离开我时不那样决绝。

    我曾经说过,没有他我活不了,然而我亲手朝他开了枪。

    你们永远不会想到亲手杀死自己最爱的人是什么样的心情,不会想象到亲眼看着自己爱人的躯体僵硬时,还能发声。

    我至今依旧在后悔所谓正确,所谓正义。为了解救他,为了解救所有的民众,我开枪杀死了我的爱人,却因此获得赦免和表彰,所谓“将功抵过”。

    我至今不敢回想那个早上的任何细节。

    任何细节。

    但是我总是在梦里听到他对我说“我爱你”。我的子弹穿过他的心脏。我从没想过我的手能在那个时候还能那么稳。我明明看到我抖得厉害。后来我想,大概是他预言了自己的厄运。

    我们只差半年。他和我都毁在黎明的前夕。

    我不能把他送回去,送回那个监狱。这是我唯一能替他做的。

    -

    “辉哥?辉哥?”轻轻的呼唤将旁辉从睡梦中叫醒,旁辉睁开眼来,是卢苏麒。

    卢苏麒穿着一身正装,手里捧着一本书,将那本书放在旁辉的腿上。他的脸看上去成熟了许多,声音也低沉了一些。

    旁辉一直坐在轮椅里,在午后的阳光里睡过去了。他看了看那本书,嘴角微微扯动了一下,冲卢苏麒点了点头。

    卢苏麒现在是独立记者,他没有五险一金,没有上司没有领导,他有一个自己的博客。他将新闻以自己的方式发布在这个博客上,只花了半年时间就成立了一个“卢苏麒工作室”。

    他有几个合伙人,其中有一个就是徐蕊。

    吴不生死亡那一年,政府还没有为特殊事务部下一个定义。在这起特大事件发生后,卢苏麒和徐蕊在旁辉提供的帮助下发表了一片有关特殊人物的特殊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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