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政事堂里,曾布倒是为你父亲与叔父出头,与蔡京争执起来,援引当年曹太后的话,盛朝万不可杀名士。蔡京遂与官家笑言,自己即将和曾枢相做亲家,怎好与亲家为两个元祐旧臣,吵红了脸,便依从枢相的意思,留二苏性命,但,请官家将二苏继续往南贬谪,令他们,渡海。”

    苏颂说到“渡海”二字时,几有颤抖之音。

    元祐年间,新党宰相蔡确被旧党贬至岭南,死于贬所,朝中皆传言,死因乃是急病而不得医治。

    反过来,如今新党文臣清洗旧党文臣时,也不必真的将他们逮捕至京中开刀问斩,就可置他们于死地。

    茫茫大海,何其波诡云谲,让二苏所乘的小舟从此逝去无踪,托以海难,是多么光明正大的理由呐,史家连曲笔都作不得。

    苏迨听到这里,已经面色发白,双唇颤抖。

    当年乌台诗案,父亲苏轼入狱时,苏迨刚满九岁。这个年纪的孩子最是可怜,明白事态的严重性,又无能为力。他每日惶恐如笼中小兽,最怕突然之间有穿着官服之人登门宣告,朝廷将对父亲处以极刑。

    此刻,这种感觉又回来了,将苏迨的心攥成一团。

    “苏公,晚辈现下,该怎么做?”

    苏颂盯着他:“今日请你来,老夫就是告诉你,你什么都不要做。从明日起,不论老夫在文德殿、垂拱殿、乃至进到紫宸殿,去向官家,为你父亲和叔父以怎样的方式求情,你都莫要被别有用心之人使了激将法。你不要追随老夫,你闭门谢客,权当外头风波与你无关。老夫也是做了几十年父亲的人,明白子瞻的心思。他为你们安排好或归田、或教书的出路,就是想你们,安然无恙。”

    似乎怕苏家觉得欠了自己人情,苏颂又补充道:“二郎,当年诗案,你父亲被关入乌台不久,我也因陈士儒一案下狱,就被关在你父亲隔壁。我听到查案的御史对你父亲昼夜逼供,通宵诟辱不忍闻,最后甚至从开封府调来老吏,动用了刑具。但你父亲坚决不认受诬之罪。二郎,不瞒你说,彼时若无你父亲在隔壁,我亦不知,自己能否坚持下来。我与你父亲,在治国之策上,有诸多见解相左之处,彼此却仍能成为至交。嘤其鸣矣,求其友声。如今你父亲身在贬所,仍未沉沦为明哲保身之辈,我这老朽之人,仗着官家善待几分,去为子瞻与子由奔走,也绝非施与你家情面,而是发自肺腑、心甘情愿。”

    苏颂一番话,说得真挚热切,又风骨浩荡。

    苏迨一时百感交集,正要起身叩拜,只听姚欢恭敬中又透着坚决的嗓音响起:“苏公,直接扳倒蔡京,或许更能救下两位苏学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