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款款身影走进,笛子余音绕耳,经久不散。

    两眼清泪,染湿白色纱布。

    男子扭动僵硬的脖子,望向哀怨的笛声。

    连续高烧,他的眼睛红肿,视线早已模糊,隐隐看到一道影子,袅袅朝自己走来。

    深埋心底的音容笑貌,如咆哮奔腾的巨浪打过来,男子神色痛苦,“你是谁?”

    女子轻纱遮面,指尖随着音律在笛子上跃动。

    多年未吹奏,音律已经生疏,只是男子身陷痛苦漩涡,浑然不觉曲子出错之处。

    恍惚间,青葱岁月流逝,那张俏丽生姿的容颜,不断狰狞可恐。

    男子死死箍住手,牙齿咬断。

    “田郎,是我。”

    声音,已不如当年黄莺悦耳,而是历尽沧桑的沙哑。

    一句田郎,误他终生。

    田福旺以为,终此一生再也不会见到柳翠烟,殊不知造化弄人。

    他用手遮住脸,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滚,滚!”

    柳翠烟在床沿边坐下,轻撩起半截面纱,“田郎,你恨我吗?”

    恨,当然恨。

    为什么不恨。

    他生而丑陋,世人唾他为怪胎,唯她以诚相待,说诗词歌赋,谈风花雪月。

    她抚琴,他吹/箫;她作曲,他填词。

    绝望中,唯有她不弃他貌丑,赞他是世上最有才情之人。

    哪怕沦落风尘,她却像圣洁的仙女,渡他出苦海。

    他与她神交已久,心生爱慕,原为她奉上一颗真心,掏尽所有家财替她赎身。

    殊不知,她的善解人意,她的美丽聪慧,皆是与嫖客打的赌。

    可哪怕如此,他仍然爱她如痴,跪在她脚下,卑微地乞求她嫁给他。

    她把他踩在脚下,当着众人的面,笑骂着让他去照照镜子,他丑的让人恶心。

    她宁愿嫁老嫖客,也不屑做田家少奶奶。

    明明是下凡的天仙,却变成吃人的恶魔。

    如果不是她,他不会把自己变成杀人的魔鬼。

    他把那些唾弃他貌丑,却又贪恋田家财势的女人,全部娶回家,然后杀死。

    她们都该死,都该死。

    田福旺猛地坐起来,扑向柳翠烟,面目狰狞地掐住她的喉咙,疯狂的嘶吼,“你这个婊子,该死的婊子……”

    滚烫的眼泪,滴落在田福旺手臂。

    柳翠烟摘下面纱,那是张被大火烧过的脸,纵横交错的伤疤,犹如狰狞可恐的怪物。

    田福旺震愕,手下识意松了。

    哈哈哈,这个婊子也有今天。

    “嫁进徐家做妾,我满心以为能过上风光的日子,谁知正房处处针对我,她不但下药打掉我腹中的孩子,还放火烧毁我的容颜。”

    柳翠烟抚着自己的脸,满是悔恨,“田郎,是我误了你,这都是我该得的报应。如果当初我……我没有贪慕虚荣,没有践踏你的真心,这一切或许都不会发生。”

    可是,哪有如果呢?

    哭过,悔恨过,相望两无言。

    柳翠烟覆上面纱,朝田福旺深深鞠了一躬,哽咽道:“田郎,对不起。”

    语毕,决然离去。

    房门掩上,重归寂寥。

    田福旺一会哭,一会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