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看见了家园,目光越过怒江,越过山海关,落到了冰封雪冻的北国,那里有他们白雪覆盖的家园,宁静的小村,鸡在叫,雪也在飘,炊烟在无风的空中,飘呀,飘的。

    “我看到家乡了。”李双林说。

    “我也看到了。”牛大奎说。

    “那咱们死后就一定能够回去。”

    “一定能回去。”

    俩人这么说完,很快就踏实地睡去了,接下来,他们做了一个共同的梦,梦见他们仍旧在丛林里走着,走哇,走哇,前方永远也没有尽头。

    天又亮了,他们终于在梦中醒了过来。他们从树上滑下来,踉踉跄跄地向前走去。

    “你说咱们今天能找到几个?”牛大奎问。

    “也许十个,也许八个。”李双林答。

    “真想一下子把他们都找到,找到他们,我们就可以回家了。”

    “可不是。”

    他们步履艰难地向前走去。

    “看,这有一个。”李双林停了下来。

    他的脚踩到了一块硬东西,他停下来,伸手在落叶中一摸,果然是一块骨头。

    接下来,两个人扒开了陈年旧叶,一个人的尸骨便清晰地呈现在两人面前,他们把尸骨的头又移向了北方。

    他喊:“回家咧,往北走哇——”

    他喊:“往北走哇——回家咧——”

    两人久久地默了一会儿,互相搀扶着,又向前走去。

    两个人默默无言地走着,几片落叶从树枝上飘下来,旋舞着在两人面前落下。

    “你说咱们死后,真的能回家?”牛大奎又问。

    “能,咋不能,一定能!”

    俩人跌跌撞撞地走着,走着。

    终于有一天,俩人再也走不动了。他们躺在了铺满落叶的丛林里。他们茫然地望着永远的丛林。

    “回家咧——就要回家哩——”李双林喃喃着。

    “回家——回——家——”牛大奎说完便不动了,他躺在那,头朝着北方。

    “我——看到——家——咧——”李双林这么说。

    “……”牛大奎说。

    李双林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回了一次头,看见了牛大奎闭上了眼睛,他伸出手拉住了牛大奎渐凉下来的手。

    李双林在心里说:“咱们回家吧——”

    接着他闭上了眼睛。

    他飞过了丛林,看见了蓝天、白云,他飞过了怒江,飞过了曾出师缅甸所走过的中国大地,他飞过了山海关,终于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家园。

    家乡正飘舞着雪花,纷纷扬扬的,家乡的大地一片素洁。

    他终于回来了,回到了自己的白雪家园。他笑了,笑得满足而又幸福。

    枯叶一片又一片地旋落着,落在他们的身体上。很快就把他们覆盖了。

    野人山某个部落里,一个并不年轻的野人,不知为什么总爱朝着北方张望。

    一次又一次。

    野人们都很快乐,他却一点也不快乐,从生下来那天开始,他总是比别的野人多愁善感一些。另外,他总爱向北方张望。

    他的母亲叫原,前几天死了。

    死了母亲的他,更爱向北方张望了,他不知这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