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孟打交道的几个小时的时间里,他们似乎想不起老孟说过什么。刘春来只记得进了旅馆后,把老孟的手铐在床头时,老孟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小声地问:小伙子,你多大了?

    刘春来看了老孟一眼,没有说话。老孟收回目光,低低地说了句:你们跟我儿子差不多大。

    接下来,老孟就闭上了眼睛,很快就响起了鼾声。

    刘春来回忆来回忆去,似乎想起的就这两句话。

    一名公安干警问道:他就没有再说别的?你好好想想。

    没有。刘春来说完,肯定地摇摇头。

    又一名干警问:他没提钱的事?

    刘春来望着眼前的两名干警心里沉甸甸的。这几天,他和李林听到最多的议论就是老孟的那五十万,他们想向每一个人解释,却无从辩驳。压抑和憋闷就像心口上堵了扇磨,让人无所适从。

    此时,刘春来面对着公安干警慢慢地站了起来,他盯着两个人的眼睛,声音沙哑地说:这事只有老孟能证明我们的清白。都说我们收了老孟的钱,我再说什么也没有用,我现在请求公安机关,再给我们一次机会,让我们配合你们把老孟抓获归案,一切就都真相大白了。

    刘春来很激动,两个公安干警却显得很平静,他们一边录音,一边记录着,然后,抬起头,态度不冷不热地说:你的情况我们会向上级反映的。

    这时候,刘春来看到了王伟大队长,他正蹲在中队的院子里抽烟,头低得很深。此时的刘春来突然间不想再说什么了,在他的感觉里,王伟大队长的压力也许比他和李林还要大。

    后来,公安干警又找到了李林询问情况,整个过程和刘春来说的并没有两样。

    那天傍晚,两个人在军人服务社买了一瓶酒,在营区的小树林里坐了下来。两个人拿着酒瓶,轮流咕嘟咕嘟地喝下去,不一会儿,人就头重脚轻了。

    刘春来把酒瓶递给李林,透过枝头望着天边的一轮弯月:李林,我难受,我心里真的难受啊!

    李林把酒瓶重重地狠狠地蹾在地上,压着声音说:春来,等这件事处理完了,我非把老孟亲手抓住不可。让公安局好好审审,他那五十万到底给谁了。

    刘春来伸手抓过酒瓶,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光后,手一挥,酒瓶就撞在一棵树上,碎了。

    几天之后,关于刘春来和李林的处理决定下来了。两个人因工作失误,被记过处分,提前复员。

    在召开大会宣布处理意见之前,支队的领导和两个人分别谈了话,说明了对他们的处分完全是依照部队的纪律条令,但也谈到了另外一个问题,就是老孟的那五十万的事。领导说:这事等老孟归案了,才能水落石出。如果他们收了老孟的钱,将再依据法律追究刑事责任。如果那五十万的确只是谣传,组织也一定会还他们一个清白。

    在宣布完处理决定后,两个人含泪摘下了国徽和肩花,将它们送到了中队长的手上。这就算是对军营的告别了。

    刘春来和李林就这么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了部队。

    他们背着背包,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营区。战友们排成两队默默地目送着,一时间谁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用眼神和他们做着最后的交流,情绪有些压抑。刘春来和李林的目光依次从战友的脸上掠过,他们在那一张张脸上,既看到了同情,也看到了怀疑。

    那一刻,两个人的心情是复杂的。然而,就在走出营门的那一瞬,两个人心照不宣地挺起肩膀,回过头,深深地回望着朝昔相处的军营。

    刘春来用力把背包甩在肩上,说了一句:有一天我还会回来的。

    李林也学着刘春来的样子,把背包甩在肩上,心里山呼海啸一般:老孟,你等着,我要是不抓到你,我就不再姓这个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