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却见御榻一侧,那道已经个把时辰不发一言,始终在埋头记录的身影,在百官公卿的目光注视下起身。

    上前几步,走到天子启身侧,微一拱手。

    待天子启斜眼看向自己,又莫名闷哼了一声,得了默许的刘荣这才转过身,站在御榻旁,正对向殿内的百官公卿,以及跪地‘鸣冤’的刘彭祖、刘胜兄弟。

    “朝议,是为天下苍生黎庶谋福祉,为宗庙、社稷定方略,商谈国家大事的场所。”

    “太祖高皇帝有制:凡宗亲公子,除皇太子,及入朝觐见之王太子,非诏允皆不得与朝议。”

    “老七、老九朝服执笏,本就有违我汉家的祖制,又口口声声说我汉家的中郎将,折辱了宣明殿的贾夫人。”

    “——非诏允与朝议,老七老九,已得一罪。”

    “若是再多一层‘诽谤朝臣二千石’的罪责,便是我这个做大哥的,也很难在父皇面前为你二人求情。”

    “你二人,可明白?”

    和天子启一样:对于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刘荣了然于胸。

    只是不同于天子启,是该事件的亲身经历者——刘荣对该事件的了解,基本完全源自于穿越者自带的‘天眼’。

    故而整件事,刘荣都只知道大致经过,并不确定具体细节。

    但敏锐的政治嗅觉,让刘荣在极短的时间内便意识到:这,是白送上门的机会。

    天赐不受,反受其咎。

    送上门的名望,刘荣自然没有放任其溜走的道理……

    “若此事尚在两可之间——中郎将是否折辱贾夫人尚难定论,你二人便就此退去;”

    “我自会为伱二人求情,恳求父皇饶恕你二人朝服执笏,违制与朝的罪责。”

    “然若你二人,仍坚持说中郎将‘折辱贾夫人’,当坐大不敬,最终却查出是在诬陷、诽谤中郎将……”

    “那,可就是二罪并罚……”

    看似是劝二人退去,实则却隐隐有些鼓动两人的一番话,也终是让公子彭祖下定了决心。

    再最后看身旁的弟弟刘胜一眼,就此事达成一致,公子彭祖,终是沉沉点下头。

    “弟,就是要弹劾郅都!”

    唰!

    铿锵有力的一语道出口,便见刘彭祖猛地一抬手,极为失礼的用食指指向身侧,正于朝臣班列坐立难安的中郎将郅都。

    只片刻间,刘彭祖本还带着些疑虑的面容,也随之涌上满满决绝,以及滔天盛怒……

    “弟,要弹劾郅都,于父皇、母亲游玩上林途中玩忽职守!”

    “——甚至让父皇置身险境,更险些让我兄弟二人,再也无法承欢于生身亲母膝下!”

    “最让弟怒火中烧,恨不能手刃此僚的,是此僚在我母亲遇险之时,居然说没了我母亲,天底下也有的是女人,可以送入父皇的后宫!”

    说到此处,刘彭祖便恶狠狠侧过头,与弟弟刘胜一同瞪向中郎将郅都,后槽牙都咬的咯咯作响。

    见此状况,站在御榻一旁的刘荣,也不忘用余光扫一眼身旁——端坐御榻之上的皇帝老爹,此刻大概是个什么反应。

    大致确定老爹此刻,是恼怒于两个混账儿子胡闹,又隐约期待刘荣能妥善处置此事的神态,刘荣便也就此安下心来。

    循着两个弟弟的目光,望向朝臣班列中,那道略显孤寂的身影,刘荣原本还算平和的语调,也不由带上了些许清冷。

    “孤的两个弟弟,这都把状告到了父皇,以及满朝功侯百官的面前。”

    “——说郅中郎折辱贾夫人,甚至在随驾前往上林时玩忽职守,置父皇于险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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