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的不速之客,“喝我的。”

    陈平安接过酒壶,道了一声谢,揭了泥封,仰头喝了一大口酒。

    天地一酒瓮,都是醉乡客。

    黄钟侯自报名号:“耕云峰,黄钟侯。”

    陈平安笑道:“落魄山,陈平安。”

    黄钟侯差点一口酒喷出来,抬起手背擦拭嘴角,转头猛瞧那人,左看右看,都不对劲,怎么都不是那个落魄山的年轻剑仙,倒是一身装束,依葫芦画瓢得还算凑合,黄钟侯笑道:“道友做人不地道,白瞎了我这壶好酒。喝完了酒,就赶紧滚蛋。”

    陈平安笑问道:“比较好奇一事,当年去骊珠洞天寻访机缘,为何是蔡仙子,而不是资质更好的黄兄。”

    云霞山练气士,修道根本所在,正是降伏心猿和拴住意马。

    当初蔡金简游历骊珠洞天,寻求法宝这类身外物之外,更求一份仙家机缘。

    可惜那会儿的蔡金简,其实连心猿意马到底为何物,好像都没有弄清楚。

    在陈平安看来,眼前这位金丹气象极佳的年轻地仙,即便为情所困,相较于当年的蔡金简,还是黄钟侯更适宜下山去往大骊碰运气。

    黄钟侯双手捧住酒壶,扯了扯嘴角,“这位道友,假装自己是剑仙还装上瘾了?赶紧喝酒,不然我可要动手赶人了,小心喝一壶吐两壶。”

    云霞山的当代山主,是一位不太喜欢抛头露面的女子祖师,此外两位真正管事的老祖,一个管着山门律例,一个管着钱财宝库。

    蔡金简的恩师,就是那个管钱的,而黄钟侯的传道人,就是那个云霞山掌律。

    前者对蔡金简的栽培,可谓不遗余力,简直就是孤注一掷,当初云霞山凑出一袋子金精铜钱,去往骊珠洞天寻觅机缘的人选,就有过一场大吵特吵的争论,资质更好的黄钟侯,显然是更合适的人选,只是黄钟侯自己对此不感兴趣,反而劝师父算了。

    不过到了山外,待人接物,黄钟侯就又是另外一幅面孔了。

    等到蔡金简两手空空,在她返回山门的那两年里,不知为何,好像她道心受损颇重,本门神通术法,修行得磕磕碰碰,处于一种对什么事都心不在焉、半死不活的状态,连累她的传道恩师在祖师堂那边受尽白眼,每次议事,都要风凉话吃饱。

    不料没过多久,蔡金简之后就像突然开窍一般,触类旁通,修行登高,势如破竹,先闭关结金丹,此后甚至连一些个云霞山历代祖师都束手无策的修行关隘、疑难症结,都被蔡金简一一破解,使得云霞山数道祖师堂上乘术法,得以补全极多。

    蔡金简的那位传道恩师,一下子就扬眉吐气了,某次师徒谈心,老人泄露天机,说当年一眼选中她作为嫡传,曾经帮她算了一卦,上上签,得了个八字谶语,“破而后立,有如神助。”

    蔡金简听过之后,也只是微笑不语。

    对于这些自家密事,黄钟侯当然只字不提,他是喜欢喝酒,倒也不至于喝了这么点酒水,就与一个外人袒露心扉。

    不曾想那位青衫外乡人笑道:“吐出两壶再喝掉两壶?若是如此待客,就很先礼后兵了。”

    黄钟侯啧啧称奇,因为曾经听蔡金简说过,骊珠洞天那边的年轻人,民风淳朴,潜移默化,一个比一个会说话。身边这位,说话就有点意思啊,难不成真是那个小镇出身的年轻人?

    陈平安瞥了眼祖山丹顶峰那边,转移话题道:“好像就算蔡仙子跻身了元婴,无形中帮着云霞山聚拢了一份人和气运,可山门气运还是外泄不停歇,将近三十年过去了,你们还是没能寻见一件能够归拢气运的镇山之宝?再这么耗下去,小心落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下场。”

    一座云霞山,万壑千岩,淡薄山家。布袍草履,栖真养神,闲看流水落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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