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稷寻着一个空儿,在子璋头顶上又是一记敲打:“每次就认错认得麻溜。去,告诉师叔这边人已经醒了,然后去厨房里端碗米粥来。”

    “鲜虞人醒了?”

    子璋这个时候才发现床上的人竟真的睁开了眼,他探着身子,睁大眼睛对鲜虞人兴奋的道:“你真的醒了!你知道吗,你都昏了三天啦!”

    鲜虞人闻言,神情突然激动了起来,颤颤的抬起手,抓住子稷的衣角,嘴巴张张合合,拼命的想要说话,甚至想要起身。他从嗓子里挤出变调的声音,但由于太过沙哑,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

    子稷擒着鲜虞人的肩颈处,摁住他,锁着眉头沉声道:“不想死,就别做多余的动作。你活下来不容易,但我们救你更不容易,别让我们的心血白流。无论你想做什么、想去哪里,首先你得能活下去。”

    鲜虞人的手仍紧紧握着不松,双目已经涨红。他神情复杂,里面杂糅了数种感情,有急切,有不甘,有愤怒,还有,绝望。

    子稷逼视着他:“活着才有可能,死了就什么都完了。”

    雪已经停了,可屋外,北风依旧呼啸。冷风从窗缝里挤进来,呜呼作响,声似哀嚎。

    鲜虞人渐渐的松开了手,无力的摊了下去。嘴巴张张合合,用气声说着话。

    子稷耳力极佳,听的清楚,他在说:“不能死,不能死,我不能死。”他边说边闭上眼睛,一滴男儿泪溢出眼角,顺着瘦削的脸颊滑了下去,落入枕上,留下一滴痕。

    夜里,子稷久久没有入睡,独自一人爬到了屋顶上。

    天边一轮残月,夜幕散着几点黯淡的星。当鲜虞人的那滴泪从他脸侧滑落下去的那一瞬,被他压在心底深处的那一幕在他的脑海中炸出。他坐在那里,手里拿着一管紫竹笛,珍而重之的轻轻抚摸着。

    边陲城邑的夜向来都是寂静的,而这一夜笛声悠然而起。静夜的笛声宛转缥缈,似是梦里的声音,带着忧伤与哀思,萦绕在月下冰雪之上。

    大军行了半月的路,得返王都,凯旋而归,国君亲迎。庆功宴从宫里吃到了宫外,一场接一场。这场战役中范氏出谋出将出粮草,居头一份大功,而范鞅的嫡三子正是领将之一。范氏本就是权门世家中的第一户,手里有兵有权,势大遮天,无数人削尖了脑袋争抢着都要来巴结一二,就算是巴结不成,来卖个好儿也是成就一桩。于是流水的庆功宴变成了拍马、敛财的绝妙之地。

    至于那些被俘虏的鲜虞人,有姿容的无论男女都被拿来供权贵玩乐,而无容无貌之人就被安排至外郊铁矿,用命干活。

    范鞅上了年纪,威严颇甚。他身份极高,等闲人根本搭不上边,一般的公卿大夫在他眼里什么也不是,因此几乎从不赴席。就在去岁,范鞅还以晋国之名召集起十八国诸侯会盟。如今天下局势,南以楚国为尊,北以晋国为霸。而晋国国内,国君不争,氏族当家。六大氏族里又以范鞅官位最高、势力最大,因此十八路诸侯国纷纷应召而往。为显出重视,大国派遣了有名望的使臣前去,而在夹缝中瑟瑟求生的小国不敢托大,只得国君亲至,由此范鞅在列国间的地位可见一斑。放眼晋国,能配与他酒席间谈笑的也只有各大氏族的家主们了,但出身大氏族嫡支的人终究是少数,这群人天生金贵命,什么也不用干亦能得到最好的。真正需要钻营的则是那些无宠的旁支子弟以及小家族出身的卿大夫们。正卿大夫范鞅他们是没资格攀附,但是他的儿子还是可以尽心尝试一下的。

    范鞅此人最重身份,嫡庶泾渭分明。在他眼里,嫡就是嫡,庶就是庶,不可比拟。他有三个嫡子,一个嫡女,都是极有分量的人物。现如今范鞅长子出访鲁国未归;二子据说是病着,轻易不见外人;唯有这嫡三子范吉射常常现身于席间。

    范吉射未及而立,年龄不过二十七,野心勃勃,他既素有重名,此番随军出征,又立大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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